我父親相信，我們現在的達悟人不是第一個登島過沿海採集、水芋種植定耕的第一批人。傳聞，有許多不同民族移民來到這個島嶼，然而我們無法理解，那些先前的航海民族，是什麼動機又讓他們移動到他處，或其他島嶼呢？「你長大以後，我會跟你解釋。」父親如此說。後來我長大，從台北回來定居，父親也沒有告訴我，我民族移民到這個島嶼的故事，但他告訴我，我們的天神丟下了祂一男一女的孫子在這個島嶼，他們下凡到這個島嶼的地點，就在父親三兄弟的林園的附近，男生成為我部落石系的創世祖先，女生是竹系的創世祖先，最後就是我們現在伊姆洛庫（紅頭部落）部落的人了。

父親接著指出兩棵粗大的龍眼樹，說：

「那兩棵樹是我祖父的父親種的，這些樹的生命具有靈魂，小棵的龍眼樹，就是那棵樹掉落的果實自然成長的，樹的徒子徒孫，我們繼承了，將來這些樹，未來也是屬於你的財產。」

「靈魂（pahad）」，樹，它也有靈魂嗎？

我很早就被長輩灌輸，人是有「靈魂」的信念，此時父親第一次帶我進入深山，我十歲，人生的第一次，他對我開釋，說山林生態皆有「靈魂」，讓我心靈很快的進入自然界生態圈的冥想。我站著專注目視，揣想我祖父們種的樹，人亡樹存，樹的生命比人類更悠久，我如此的想。祖父們的樹，在這段路上的龍眼樹算是年輕的樹齡，更年長的樹的表皮層均呈現皺摺，傷痕生繭似的，彷彿老邁的鰥夫寡婦如地質般的褶曲皮膚，生命的韌性經歷了無數次年輪的風雨日月曬，呈現盤石巨岩般的毅力，讓我感受樹魂的堅毅踏實。我如嫩芽般的手掌觸摸皺摺的樹皮，好像可以感悟到祖父們的話語，說：

「孫子，你來啦！」

父親帶我進入雨林生態系，父親從小也是如此的被我的祖父帶去森林，我或許不知道父親的目的，或許只是讓山林樹神感受到我這個小男孩存在吧，父親跟我說過。但我的父祖輩們絕對不知道，在他們往生以後的幾十載的歲月，我自己發展是從這個時候，在我心中被隱性的延續，同時，我竟然運用借貸的華語漢字來書寫，寫下他們給我創造的機會—「民族生態學」。

讓小魚小蝦有個家

文 / 品牌溝通及公共事務部